农民作家22年前杀人旧事 揭作家刘永彪杀人事件始末(4)

瞄准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6月中旬，22年前参与破案的老民警们又被召集回了专案组。当年的「鹰眼警探」严关炳当上了湖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政委，他已经55岁了，皱纹不可避免地爬上他的脖颈和脸颊，唯一不变的是那双依旧锐利的眼睛。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那个周日的午后，他们讨论的正是「要不要往下做」的问题。他们从公安内部系统调来了不少甘肃白银案的卷宗，也请教了参与办案的甘肃民警。白银案中排查到的高氏的远房堂叔和现场遗留的DNA高度吻合，找到凶手高承勇属于一步到位——专案组常常羡慕他们的好运气。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严关炳征求各位的意见：「要做的话咱们明天就要出去了。」一些民警觉得「没意义」，另一些反驳说「总要试试吧」。考虑到刘永利和犯罪嫌疑人都来自皖南地带，最后，是一位来自河南的遗传学专家一锤定音：「有继续工作的必要。」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做了两年教导员的陈红跃也重新回到了刑侦一线，「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破案的机会了」。22年过去，他已经成为湖州首屈一指的刑侦专家，每年勘察现场300多起，无一错勘。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最快的一场破案只用了7个小时：一位姓戴的老太太报警称老伴被杀，她在一旁呼天抢地，如果不是在老太太的鞋子上发现了血迹的话，这副悲恸模样差点感动了陈红跃。老太太立刻承认了弑夫的事实，从此，任何伪装和欺骗在他面前都是一眼能拆穿的拙劣把戏。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当下的工作并不需要那么高的智力强度，但需要格外细心：除了「正儿八经明面上的家系成员」，还要注意外迁的、改嫁的，甚至逐出家门的。在七八月皖南地区的高温下，22年前那挨家挨户排查的经历又回来了。研讨会开后的第二天，陈红跃立刻开车奔向南陵。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摊开一张南陵地图，陈红跃把刘氏家族聚集的地名都圈画出来：高坝刘、刘家湾、仓溪村……在高坝刘，他们排查了一个多月，连七八十岁的老头都忍不住向民警「要个说法」：「隔壁村上都说，我们刘家有人在外面杀人放火干坏事了。」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警方在高坝刘并没有直接找到凶手，但是在这里找到了极为重要的「一个一步」，「一个一步」和凶手的爷爷辈应当是堂兄弟的关系。包围圈越来越小，专案组被一种巨大的兴奋感笼罩着，「一直吊在那边」。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陈红跃太熟悉这种感觉了。他是20米外手枪慢射的神枪手，几乎枪枪都能打在10环以内。秘诀就是，控制呼吸，保持姿态，慢慢瞄准，最后，一击命中。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当然，也有失手的时候。此前，一个叫刘秋实（化名）的男人曾走进他们视线，除了体貌、年龄符合外，据他的小学同学反映，他「从小练武，没有成家，在社会上混」，并且在2010年自杀了——几乎每一项都能指向那个谋财害命、不堪内心煎熬的杀手形象。问题在于：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骨灰是没有办法提取DNA的。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好在，最后找到了一份刘秋实盖了红手印的拆迁合同，和现场的指纹比对并不一致。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8月8号，立秋后的第二天，南陵断断续续下了一周的雨。名单上只剩下最后3个名字：除了刘永彪外，还有1980年代就在乡政府任职的南陵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和从美国留学归来、在深圳工作的高材生。专案组决定先从刘永彪入手。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严关炳和陈红跃伪装成科研人员，编了个调查刘氏家族迁徙的理由，一同去刘永彪家中采血样。陈红跃记得，刘永彪家里有一整面组合柜，塞满了各种类型的书籍。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刘永彪给陈红跃的第一印象是「像个文化人」。他看上去面相斯文，神色温和，听了这几位来客的原因，他连声说「可以可以」，配合地一同坐在沙发上。严关炳坐在刘永彪的旁边，陈红跃打开医用器械盒，正准备采血，一根针掉到了地上。他趴在地上找针，这时，刘永彪的儿子从房间里「蹬蹬蹬」地跑出来。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回去。」刘永彪呵斥儿子。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过一会儿，他又从房间里跑出来了。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回去！」这次，刘永彪升高了音调，神情里隐隐有发怒之意。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除了这个瞬间有些失态，刘永彪全程都表现得得体而坦然。在回去的路上，陈红跃有些动摇，他向严关炳小声嘀咕：「这是个作家，采血还这么配合，估计不是吧。」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8月10号，就像过去58个平淡无奇的夜晚，徐志成在DNA实验室里将采集来的血卡打孔取样，再到超净工作台中操作DNA实验，最后放在基因测序仪上进行测序。走到最后一步——和从现场烟蒂提取的DNA放在一块比对时，他一下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一模一样。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显示屏上的基因图谱整齐地排列着，泛着绿莹莹的光亮。他用手指点屏，一个一个滑过去，完全符合。怕自己看花了眼，徐志成把软件关掉，重新打开，这次终于确认了。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他开始给几位领导打电话，抖着声音，甚至「带着哭腔」。兴奋、紧张、不可思议，还有一种使命完成的解脱，各种情感在体内互相冲撞，他的心脏跳得太快了，「砰砰砰」，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专业知识告诉他，此时冷静下来的唯一办法是让血液从心脏散布到四肢里。他开始围着办公室里的茶几不停转圈，几十圈过后，终于稍稍平静了。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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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点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8月8号那天，刘永彪就知道自己要完了。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进来的那几个男人说市政府做一个卫生上面的东西，查什么刘氏家谱，说我是刘家人，要帮助做个DNA。怎么可能呢，一定是来抓我的。」刘永彪心想。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刘永彪是侦探小说爱好者，对DNA生物鉴定技术略有耳闻，也密切关注着一切凶杀案的新动态。他一度暗自祈祷甘肃白银案不要被破，但在电视上看到高承勇被抓的那一刻，他平静地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追凶者掌握的力量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和想象。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他本想在8号采血那天就自首。可是儿子却一反常态，不听话地在房间里外跑来跑去。尽管22年来的逃亡生涯把他折磨得精疲力尽，在这心理防线濒临崩盘的时刻，他还是希望能够保留作为父亲最后的尊严。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在几位「科研人员」离开后，刘永彪想起了汪维明。汪维明混成了上海一家投资公司的法人代表，实际上是给自己的弟弟打工，一个月拿5000块钱工资。这些年，他们依旧频繁见面，他们声称要「坦然面对，查到了就是查到了」。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刘永彪在警察走后拨通了身在上海的汪维明的电话：「我今天被采血了，警察马上要来抓我了。我是不想逃了，到时候我肯定要把你讲出来的。」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不要紧，也许搞错了，这个案子不一定能查出来。」汪维明有些不屑一顾。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刘永彪知道和他说不下去了，他有些怨恨自己当年为什么会那么崇拜汪维明，觉得他是「一个有文化的人」，现在看来，他完全就是个无知的法盲。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刘永彪给家人留下的最后印象是一场怒火。饭桌上，儿子又挑食了，刚开始上班的女儿则说自己新买了个iPhone7——他忍不住一顿臭骂。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爸爸马上就要走了，他们还不知道，我又不能讲，他们吃东西还要讲究，这怎么可以呢？」他想。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吃完饭，刘永彪让两个孩子回老家找妈妈，他们有些委屈和不解，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还是顺从地照做了。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把两个孩子送走后，他拿用过的草稿纸背面来给妻子写信：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今天有几个公安来家采集我的血样，我知道是因为20多年前的案子。20多年来，这件事一直给我带来精神折磨。我好几次想自杀，连老鼠药都准备好了……」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他涂涂改改，字迹有些潦草，最后又用一张干净的纸誊抄了一遍。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10号上午，刘永彪和往常一样去学校上班。这两年，他在南陵最大的民办中学担任校刊主编，工作是收集学生稿件和学校的活动材料，月薪3500元。但这会是他最后一次去学校——他不愿意让左邻右舍看到他在大街上被抓的落魄样。他清理了电脑和橱柜，打包了所有个人物品，提前回了家。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他放弃了回老家看看妻儿的决定：「人家多看一眼，是一种天伦之乐，对我来说是一种痛苦了，我都不敢回去了。」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一切就绪。从9号到10号，整整两天，刘永彪都没吃饭，唯一的进食是一包3块5的方便面。家里已经懒得收拾了，东西都乱糟糟地丢在地上，甚至连客厅的台子都掀翻掉了——那是某个时刻「心情全部爆炸」留下的痕迹。回想起自己性格中的最大缺陷时，「极端」这两个字冒了出来，他想，正是极端害了他。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11号凌晨1点，当刘永彪穿着条纹T恤和肥大短裤、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吸烟的时候，这场22年的逃亡之旅终于走到了终点。陈红跃在内的十余位警察冲进刘永彪家，给他戴上了手铐，他没做任何抵抗，沉默半晌后吐出了第一句话：「我等你们等到现在。」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5小时后，汪维明在上海浦东的一个小区里被抓获。「我跑不掉的。」见到民警后，赤着上身的他「扑通」一下跪了下来。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作家杀人，还是第一次碰到。」一生都在和罪犯周旋的严关炳都感到有些吃惊。审讯时，他又想起来当年那双并未追查下去的鞋子，顺口问了刘永彪一句：「你还记得作案时穿的是什么鞋子吗？」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什么鞋子？穿的衣服、裤子他早就忘了，但那双鞋子他不可能忘记：「从村里一个姓汪的村民那里买来的，他在昆山的一个鞋厂打过工。二手的，贵着呢，150块，那年头很可以的。」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刘永彪被拘押在湖州市看守所，离市中心有超过半个小时的车程，道路在施工，除了这几栋孤零零的建筑，目力所及是一片荒野，杂草疯长。伙食标准是255元一个月，每周总有那么一两天是有肉吃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背监规，偶尔也能看书，讲法治的、讲道德的或是讲文化的。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有一天，刘永彪半夜醒了过来。他短暂地回忆了下自己在哪儿，意识到是在看守所里时，他松了口气：「我怕什么，不怕了。」一走路，手铐和脚铐就叮当作响，这声音让他感到安心，「现在我虽然戴了铁镣，但我觉得精神上面放下了。」22年来，他「没想到对死者家属怎么赔偿」，直到接受审讯时，才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果有来生的话，我做牛做马来赎我的罪。」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逮捕刘永彪的那个夜晚，没有参加抓捕行动的徐志成是在家里的那张床上熬过的。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他迫切地想和妻子分享此刻的心情，但妻子已经陷入了梦乡。洗完澡后，他开始尝试着努力入睡。眼睛闭上，告诉自己「不想不想」。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前线民警已经奔赴刘永彪的家中，在微信群里全程直播，此后又连夜赶去上海抓捕汪维明。徐志成还是没忍住，「那个手机微信老是响，一响就去看一下，一响就去看一下。」睡了半小时后醒了，再把微信一条条看过。时针指向了凌晨4点，「肯定要睡了」——到5点半又醒了。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既然都5点半了，那就别睡了吧——那时距离汪维明最终被捕还有半个小时。他跳下床，拉开窗帘，这座城市正在缓缓苏醒，车马声和拂晓时分稀薄的阳光一齐涌了进来。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长夜终于过去了。g3j鄂东网|www.xianzhaiwang.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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