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亿元贪官”马超群调查：“没有理由不扣钱”员工欲哭无泪

　　作为河北省纪委通报“小官巨腐”的典型，从家中搜出1.2亿现金，74斤黄金，68套房产的马超群让舆论一片哗然。

　　官方对马超群案件的定性是“涉案款物数额特别巨大，性质极为恶劣”。但除了当地电视节目截取的几张照片，外界对马超群的印象极为模糊。

　　新浪网在北戴河调查多日后发现，在水务系统经营17年的马超群，在北戴河供水公司内部民怨极大。该公司多位员工指责其在管理上对员工极为苛刻，脾气暴躁爱打人，随意克扣职工奖金。

　　对于马超群的敛财手段，一位内部人士分析认为可能有三大手段：一是向管辖内单位索要，“不给钱就不给你通水，给钱少了就给你断水”；二是向当地开发商索要，有的送钱，有的送房”，前几年收自来水接口费，马超群开口少则几万、多则几十万、上百万随便要；三是从自来水公司的项目上贪污。

　　从烧锅炉起步在水务系统经营17年

　　1967年生人的马超群，籍贯是秦皇岛市抚宁县，留着平头，个子不高，因五短身材，有个外号叫“马矬子”。

　　马家有兄妹多人，马超群是长兄，马重群排行老二，马青茹排行老三。目前，上述三人均因涉案被警方控制。

　　1985年，马超群从技校毕业后，进入秦皇岛市自来水公司，起初的工作为烧锅炉，后来升为行政处科员，接下来当了科长，该公司一位员工认为，马超群获得重用，与当时秦皇岛自来水公司一位姓阎的负责人有关。

　　1997年，三十而立的马超群出任北戴河供水公司总经理，该公司因承担给中央首长、中外游客的供水任务而略显特殊。

　　公开报道显示，2005年10月，北京首创股份有限公司购买了秦皇岛市自来水总公司50%的股权，成立秦皇岛首创水务有限责任公司。此时，马超群任秦皇岛首创水务有限责任公司副总经理兼北戴河分公司总经理。

　　2011年1月，北戴河分公司从总公司独立出来，从原来的下属单位，晋升为与秦皇岛首创水务有限责任公司平级的北戴河供水总公司，为市政府独资的国有企业，马超群任总经理。

　　2012年，马超群被提拔为秦皇岛市城市管理局副调研员，级别升为副处级，并继续兼任北戴河供水总公司总经理。

　　“没有理由不扣钱”员工欲哭无泪

　　北戴河供水公司中层干部周云(化名)很早就与马超群认识，马到任后，曾去周云工作的泵站看望他并说：“以后有事尽管找我”。

　　“不可能去找他。他口碑不好，做事不讲原则。”周云称，“当时听说马要来，很多人都提醒要离他远点”。

　　该公司多位员工表示，他们对马超群敬而远之的理由主要包括：讲脏话脾气大、爱占便宜，对待下属苛刻乱罚款。

　　周云回忆说，工作中的马超群现场讲话一套一套的，那是因为他遇见重要场合就先整理草稿反复背诵，在生活中马超群满嘴粗话脏话，开会时也会冒出来，“领导们都知道他德行不好，也很少来公司，时间长了，任何人在场他都无所谓了。”

　　该公司中层干部李勇(化名)说，马超群到任不久，秦皇岛供水总公司的领导来开会，台下有人小声议论，马超群马上发火：你爹你妈在上面讲话，你们还在下面讲？面对此状况，台上领导面色尴尬，迅速打圆场调整气氛。

　　在供水公司，马超群爱占小便宜是出了名的。该公司中层干部李勇(化名)说，“总公司发点礼物，他总要多拧一些回家”。

　　“一次下班后，他悄悄撬开一个员工抽屉，看有没有别人对他不利的证据。如果有钱，也直接拿走，后来大家都不敢在里面放东西。”李勇说，“个别巴结他的员工遇见他，会被搜身，无论三百、两百，全部归为己有，说拿去买水果吃。”说完，李勇不断摇头。

　　“他怀疑你对他不忠，就会收拾你。”多位员工指认马超群的管理方式非常苛刻且随意。比如，开始是扣工资，后来改为扣奖金，还根据岗位不同，每年每人交几百上千元的保证金，到年底又累计到下年，“为了完成他下达的扣款指标，部门主任只好让大家平摊”。

　　多位受访员工称，马超群在管理上最不靠谱、最没有章法的作法是罚款，罚的理由很随意，标准也很随意，如果见到地上有个烟头，马上罚款一百两百，地上有一片树叶，也要罚款。

　　马超群上任后，曾对公司提出“六个没有理由”的口号：没有理由不开拓，没有理由不发展，没有理由不进取，“员工们经常将最后一条改为‘没有理由不扣钱’”一位员工苦笑说，“我们欲哭无泪。”

　　无人能说清罚款的去向。“退休后，我都不知道那些罚款是怎么支配的。”分管财务的一位中层强调说。

　　脾气暴躁常打下属，曾与上级局长动手

　　马超群“收拾”属下的一个杀手锏是，把不顺从他的员工拒之单位门外。

　　周云称，2013年公司工会主席老张退休。第二天，马超群给门卫下发通知，所有退休员工不允许再进入大门，老张到公司门口，欲进入被拒。

　　对于此事，老张以“现在比较忙”拒绝回应。

　　2013年11月，是北戴河供水公司成立20周年的纪念日，全单位近200名职工在酒店会餐，秦皇岛自来水公司领导来赶来参与。饭前，马超群上台讲话：今天来了的，我感谢大家一辈子，今天没有来的，就是对我有意见，改天再收拾。

　　“单位有点钱都被他抠走了。”李勇称，这是马超群进单位17年来仅有的两次会餐。另外一次是在2000年左右，河东泵站的房子给别人经营，承包费不收，让大家吃了一顿。

　　“不想太多议论，除非他死了，否则我不会接受你的采访。”北戴河自来水公司一位高管说，“这个千年等一回的奇葩让我们遇上，公司里很多人都被磨得没有脾气了，但人生有几个17年呢。”

　　面对如此折磨，为何不向上举报？该公司多位员工的回答是，马超群如果对你不满意，就调你去扫地，如果你被处罚想讨说法，他会加倍严处，甚至直接动手打你。

　　在供水公司内部，马超群爱动手打人是出了名的。虽然个头不高只有1米6，但其脾气非常暴躁，动手打人是常有的事，他左脸上一条约7公分的疤痕，被认为是“好打”的标记。

　　周云说，一次马超群办公室的电脑坏了，叫来一个员工修理，修理过程中，该员工手机突然响起，接电话时和别人多聊了几句，马超群一拳向对方甩去。

　　该公司多人证实，马超群在单位至少打过8个人，包含做饭工人刘某、营业处长柏某等。周云称，该公司一高层人员和马超群有矛盾，2013年的一次会议上，两人发生口角，纪委书记祖某上前劝告，被拳打脚踢导致肋骨骨裂。

　　11月15日，祖某在电话中表示，“至于以前那事，不想说”，随即挂断电话。

　　和马超群发生打斗的，还有他的上司——秦皇岛市城管局局长马壮。

　　按照马超群母亲张桂英的说法：去年的一天，马壮去北戴河供水总公司，被门卫拦在外面，最后马壮进去后，与马超群发生争吵，甚至动手打起来。

　　到底谁先动手，已无法考证。一位目击者证实，他看见马壮举起矿泉水瓶朝马超群打过去。其表示，马壮两年前从秦皇岛市人防办调往城管局，此前马超群竞争过这个职位，失利后心理不平衡。后来，马超群要求在北戴河建一个会所，马壮不予以支持，两人矛盾产生。

　　11月16日傍晚，马壮发来短信称：“虽然我们不曾相似，首先谢谢你的关心，马案纪检、司法机关正在审理之中，相信会有公正处理”。对于打架、被举报涉嫌受贿等问题，马壮不再回应，多次拨打电话亦不接听。

　　“政治上有人脉，社会上有兄弟”

　　在公司民怨极大的马超群，为何能屹立17年不倒？一种普遍的说法是，马超群善于走上层路线。

　　北戴河是全国著名风景区，疗养院密集扎堆。马超群利用这些单位用水的需求，寻找机会认识一些党政机关干部。多位到过马超群办公室的人均证实，墙上挂有他与多个重要领导人物的合影。

　　“不熟悉内情的人认为他和这些领导很熟，其实就是见过一面找个拍了张照片而已，一般老百姓的仰视心理会认为他政治背景很硬。”一位员工分析说。

　　马超群在当地官场也被认为是长袖善舞。澎湃新闻曾报道称，马超群曾与一位市委领导起了冲突，几天后，该市委领导却特意来到公司，在职工面前表扬马超群的工作。该领导离开后，马超群很得意，向职工们炫耀，上级领导也要敬他三分。

　　除了政治上有“人脉”，“社会上还有兄弟”。不少当地人称，马超群在社会上有一帮经常在一起玩的“兄弟”。这些人有时也去单位找他。有报道称，马超群当着一位高管的面宣称：“你看，刚来的那小子，他吸毒，没钱了，我又给他了500元”。

　　周云称，一次，一位员工下班后被马超群喊去打架，本来不想去，但是怕被报复，最后被打了一个小伤口，回家不敢告诉老婆实情。

　　马超群也害怕被打、被报复。“晚上睡觉，常开着走廊的路灯。”一位退休10年的中层干部说，他曾看见马超群在办公桌夹层放一把斧头，担心有人翻越办公室的围墙进来偷袭，车的后备箱也放着几把刀或者铁球等利器。”

　　一位接近检方的人士称，马超群持有枪支，价值高达80多万，枪上镀有黄金，被抓前后，他安排人把枪扔到河里，后被警方捞上来。虽然对于该说法，警方未予以证实，但可以形成佐证的是，马超群妹妹马青茹涉嫌的是非法持有枪支罪。

　　根据马超群家属提供的逮捕通知书，马超群于5月28日被秦皇岛市公安局北戴河分局执行逮捕，涉嫌的罪名贪污、受贿和挪用公款，没有“涉黑”一项。

　　敛财三大来源：疗养院、开发商和自来水工程

　　马超群落马后，1.2亿现金，74斤黄金，68套房产的来源至今不明。

　　这批财物的价值，与北戴河新区2013年1.39亿元的财政收入相当。北戴河供水总公司多位员工表示，就算把公司全部卖了，也值不了这么多钱。

　　11月13日，马超群母亲张桂英向多家媒体出示的检方清单显示，被扣押的现金为9000余万，建行金条为34.3千克，还有少量首饰等。

　　关于钱的来源，张桂英解释说，是丈夫马秉忠生前倒腾房子和开矿赚取的，与儿子无关，也非贪腐所得。开始小倒腾，后来是大倒腾，“钱老多老多了，有多少自己不清楚”，10多年来，一直存在家里自家楼上的一个衣帽间。

　　一位参与办案的检察官回应中国青年报，这些钱财与马超群之父“一点关系都没有”，检方的做法是有依据的。

　　北戴河自来水公司的一位中层分析认为，马超群的钱可能来自三个途径。

　　一是向管辖内单位索要。

　　新华社报道转述当地一位干部的话称，马超群“不给钱就不给你通水，给钱少了就给你断水。”这位干部还说，马超群利用手中掌握的权力和资源疯狂敛财，在北戴河的一些中直部门要通水管，他都要伸手收钱。

　　夏天用水旺季，一个月卖出210万吨水，按理扣掉遗漏率应该少于210万吨，但有时候开出的票甚至超过210万吨，收入最多一个月达1000多万元。该员工称，马超群经常去疗养院要钱，几万到几十万不等，声称再从水费扣抵，所以在收水费时会安排员工多开吨位。2003年编撰的《北戴河年鉴》显示，当年北戴河有疗养院189家。

　　如果对方不给钱，马超群的惯用手法是“停水”。

　　新浪网独家获悉，一次，马超群前往联峰山公园，在大门外被工作人员拦住要求买票或者给领导打电话才让放行，马超群转身就走，回来后就断了该公园的水。公园一位工作人员证实，曾发生过停水事件，但最后如何协调不得而知。

　　另外一个经常被停水的单位是秦皇岛市交警支队第五大队。供水公司员工称，因为交警经常查自来水公司的车，所以马超群以停水威胁，直至对方登门道歉，关系才缓和。

　　该大队的尚队长证实，曾听前任、前任的前任说过此事，的确曾被恶意停水，该人(马超群)不像话，他到任之前曾做好心理准备，但两年来没有遇见这种情况。

　　“第二个办法，就是向当地开发商索要，有的送钱，有的送房。”上述员工称，前几年收自来水接口费，本来国家有标准，马超群开口少则几万、多则几十万、上百万随便要。“有时候，对方不找领导打招呼还好，越打招呼他越不给你水”。

　　新华社的报道佐证了该说法：北京的某家企业要在北戴河办高级餐饮酒店，当酒店开始要接水时，马超群就“狮子大开口”，直接索贿要300万元，酒店无奈只得“从命”，随后又涨到500万元。其索贿过程被录音，随后被举报到有关部门，多年来的贪腐敛财黑幕自此揭开。

　　按照该人士的分析，马超群第三个捞钱途径是从自来水公司的项目上贪污。

　　当地媒体报道称，近几年来，该公司筹资5700多万元，对北戴河区十数条道路的约35公里的供水管网进行了更新改造，全部采用带内衬的球墨铸铁管和柔性接口。

　　“马超群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真不知道拿那么多钱干什么。”周云感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