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水烟波（第四十七章）

□李红学

（接上章）

再见邬明昌，阎尔梅不禁大吃一惊。才几天工夫，邬明昌明显瘦了，衰了，背也微微驼了下去，就连刚刚长出来的发桩都是白雾雾的，像是平地上落了一层霜。阎尔梅眼睛就有些发酸。多少年的流亡生涯，阎尔梅已经是草木皆兵、如履薄冰。他的心硬得如顽石、如钢铁。面对邬明昌，他却又表现出一种独有的温情。这种温情让他突然有了一种感动。

阎尔梅提了一篓菱角，二人一前一后上了宴月楼。他们席地而坐，默默吃着。突然，阎尔梅冒出了一句话：“智相对我很关心啊！”话一出口，阎尔梅自己也惊呆了。他能管住自己的大脑，却管不住自己的心，更关不住自己的嘴。“你发现了？”阎尔梅点点头。“他看你长着一对招风耳，又神神秘秘、凶神恶煞的样子，担心你加害于我。”“哈哈哈！哈哈哈！”阎尔梅哈哈大笑起来。他被智相误解了，被智相监视了，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那是什么景致？好特别。”阎尔梅指着南边的一处风景问道。“哪里？”邬明昌顺着阎尔梅的手指看去。绿的水，青的山，数不尽的树。水里有船，船上有正在劳作的渔民。山有孤峰突起，还有重峦叠嶂。树有蔚然深秀，还有青翠欲滴、郁郁葱葱。都是美丽的，自然的。没有什么特别。“那里！”阎尔梅站起来，有些着急地指了又指。“哪里？”邬明昌也站了起来，又看了看。水还是那水，山还是那山，树还是那树。邬明昌一笑：“芭蕉岭！”其实邬明昌并没有看清楚阎尔梅所指的地方，邬明昌只是随便说了个地名。他太了解阎尔梅了。只要是他想搞清楚的事情，就是跑破了鞋子、跑断了肠子，也要搞清楚。可是，在邬明昌的眼里，峒山哪里都美，哪里都一样。

邬明昌说：“立秋了，再要发大水，渠就难修了。”“立秋了？”阎尔梅有些吃惊。“是啊。”邬明昌说：“越往后气温越低，打霜、下雪，泥土就冻住了。只要通了渠，旱可引，涝可排，峒山乡民就可以过上好生活了。”邬明昌说着话，却不见阎尔梅接话。邬明昌扭头一看，阎尔梅目光深邃，却又深深透透地发散出去，飘向了远方。阎尔梅轻声吟诵起来：菱芡秋香绿草湾，渔村小棹采中间。邀僧闲眺芭蕉岭，山外长江江外山。

“邀僧闲眺芭蕉岭，山外长江江外山。”邬明昌轻声念道。阎尔梅来峒山多久了？现在突然称他为僧人，邬明昌突然有一种瞬间被掏空又瞬间被填满的感觉。一个闲字，隐含了他和他多少心思啊。

陈克突然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小巧和一帮孩子。钟莲花不说话，先是紧紧抓着陈克的手，使劲地抖。接着就摸陈克的头、脸、眼睛、眉毛、鼻子、嘴，一个也不漏。“妈，我好着呢。”陈克看着小巧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就朝她挤了挤眼睛。“脚呢？两只脚都好好的吧？”“好着呢。”陈克咚咚咚地跺了跺脚。钟莲花嘴唇就开始哆嗦起来。“好就好。”她蹲下身子，伸出双手摸摸索索去找陈克的脚。陈克忙翘起一只脚，送到她的手上：“臭啊。”钟莲花一把抱住揽在了怀里。“香！我的儿，就是香！”钟莲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哭得好伤心，好委屈，好肆无忌惮。（未完待续）